戴求
《惜馀春佚事》和《扬州访旧录》是民国年间扬州冶春后社著名诗人杜召棠介绍家乡文史掌故的怀旧之作。前者为研究这段历史的学人所熟知,后者则稍觉陌生。
《扬州访旧录》系杜召棠先生的遗作,这是杜氏昔日在扬州城区访求古迹和历史故实及部分相关人物事迹的记录,因此具有相当的可信度。
在这部遗作第一卷里,记录了一则现实版“以德报怨”的往事。涉及本文写作的一名人物,叫李石泉。
李石泉,名坚。清末光绪戊子(1888)年举人。另有一位扬州人,名李曾麟(字振卿),亦是光绪戊子年举人。既是同乡又是同年,恰好两人同时分发湖北候补,所以关系密切。
很快,李曾麟获知湖北江夏县有缺,很想谋位,但苦于没有资金活动,便跑去与李石泉商量。李石泉听后表面答应帮忙,私下却为自己谋得了这个位置。李曾麟闻知大恼,但也无可奈何。后来只到李石泉升任道员之后,李曾麟才得以继任江夏知县。
民国后两人均致仕归扬,李石泉因政治原因郁郁而终,李曾麟却因为业盐,晚境绝佳。后来,李石泉的儿子落魄,无以度日,便去拜见李曾麟,请求李收购他家的房产,只要“三千金”。李曾麟很是感慨,对其子说,“三千金尽可持去,房屋不敢受也。”
李曾麟不计前嫌,其风义非常人所可及,乡人多乐道之。这个故事,旨在美誉李曾麟,但从另一个侧面也反映了李石泉的品行。
李石泉是不是品行有亏?无独有偶,另一位冶春后社诗人、指画家许幼樵在其两篇作品里均涉及李石泉。
一篇名《扬州辛亥吟》,第三十四首:
宦囊曾记压轮蹄,观察归来息影栖。
推戴何须假民意,自封史例有三齐。
作者自注:“李石泉自立为江北民政长。清季,李曾由湖北知县过道班,退职家居,宦囊丰裕。”
第三十五首:
退衙左卫乘云轺,坐拥皋比气势骄。
数百宾僚惟啖饭,飞飞襟上白绸飘。
作者自注。“江北民政署设左卫街,幕僚数百人,无所事事,后裁汰至数十人。”
这里,许幼樵对李石泉评价甚低,说李拂逆民意,自立为民政长;宦囊丰裕,为人贪腐;任职后尸位素餐,无所事事。
另一篇名《十古怪》歌,第一首云:
“一古怪,观察公,地皮盗卖宦囊充。黄鱼霸去为娘子,红顶归来作典东。空担教育曾何用,议员资格花丛送,滑头皮子多拉拢。”
这里的“观察公”亦是讽刺李石泉也。所以扬州籍文史学者卞孝萱撰文中直接称李石泉为“劣绅”。
李石泉后来的结局很是悲惨。1911年的阴历九月十九日,镇江军政府林述庆派徐宝山来光复扬州;二十日,徐宝山宣布扬州光复。光复后,徐宝山任军政长,李石泉任民政长。
一位叫钱伟卿的作者在《扬州光复经过回忆录》中回忆,当时的实权其实掌握在军政长(也叫“军统”)徐宝山身上,而且军、民之间实有龃龉。身为军阀的徐宝山责令民政长李石泉筹饷发放,“至再至三,无有已时,竭尽所有,囊弃全空,徐宝山犹逼迫不已,李自觉无力应付,不得已出于自杀,以不了了之”。真是呜呼哀哉。
笔者在此不惜笔墨地介绍李石泉,何也?读者诸君或有不知,这位李石泉便是扬州晚清民国著名画家李石湖(名墅)的胞弟。
李石湖传世的画作很多,但对于他生平资料的介绍却多为片言只语。很多晚清民国的扬州画家都存在这个情况,生逢乱世,困居蓬牖之中,声名遂以难传,这是很多艺术家的不幸。有人称李石湖为“八怪后人”,亦是语焉不详,无可考证。
近代扬州籍文学家李涵秋所著《广陵潮》第15回目有描述,季石湖(即李石湖)为意中人素琴送行,请臧太史(冶春后社诗坛盟主臧谷)在小金山湖上草堂饮宴。小说家笔下对李石湖的形象有所点染:“厅上竹帘开处,走出个瘦骨脸儿的人,一脸雀儿黑瘢,腮上几根短须。”
这是现在唯一流传可见的关于李石湖的行状描绘。
李石湖与其弟李石泉关系如何?2018年出版的《杨荫昌先生家藏名人信札》中收有李石湖的生平介绍,云:“无嗣,以介弟石泉坚观察长子为后。”李石湖没有子女,所以李石泉的长子过继给他,说明兄弟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
今广陵区大实惠巷4号、小实惠巷14号,即为李石湖、李石泉的昔日寓所。
作者简介:
媒体从业人员,喜读书,不求甚解;好赏鉴,全无慧眼。偶涉文字,亦泛泛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