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发布记者 王鑫 林倩雯 王璐 文/图/视频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之艺术,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代表性艺术家。上个世纪70年代末,刘兰芳以一部评书《岳飞传》红遍全国,她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传遍大江南北,成为一代人的集体记忆。其精湛的北京评书表演,也推进了当代曲艺的发展。
今天下午,扬州讲坛迎来本年度收官之讲,邀请到著名评书表演艺术家、国家一级演员刘兰芳先生,主讲《我的艺术生活——刘兰芳》。现将部分内容原音重现,以飨读者。
评书的历史渊源
曲艺是中国说唱艺术的总称,其中包括500多种曲艺形式,现在活跃在舞台的不到200种。这500多种里大部分都是唱的,说的只有评书、评话,另外,还有山东快板书。
评书历史相当久远,源于唐宋,兴于明清。有历史记载的,南宋诗人陆游《陆放翁诗集》中有一首诗写道:“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这就是当时民间说书的实际描写。宋朝张择端《清明上河图》里就有酒肆茶坊,我查了资料,那时开封有上千座说书场地。1957年四川成都天回镇曾经出土坐式说书俑,左手执鼓,右手擎锤儿,翘腿带笑;1963年四川郫县出土的东汉立式说书俑,手托鼓和木锤、挤眉弄眼吐舌。
说书这个行当,每朝每代并不多。为什么?太难了。评书,有评有书为说书,有书无评说书无能。评书中,夹叙夹议很重要,可以表明说书人的立场。说书讲古劝人方,说书讲古喻今,我们讲刘关张桃园三结义、讲俞伯牙摔琴谢知音,讲忠义、诚信,传递的都是正能量。
评书中的道具
评书是民间说唱艺术,最接地气,以前就是一张小桌子、一把硬板凳,醒木一拍,扇子一开,说书人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演。评书的道具有三件:醒木、扇子、手绢。
醒木也叫响木,是一块长方形的硬木块。不仅说书人有,第一块是皇上的,叫龙胆;娘娘执掌三宫六院有一块,叫凤霞;文官有一块,叫惊堂木;武官有一块,叫虎威,书房先生有一块,叫镇纸。醒木的作用是什么?开书之前,一拍醒木。告诉观众安静,我要开书了;演出中一拍醒木,使观众振奋精神,集中注意力;一段书说完,一拍醒木,到此打住;说到精彩处,一拍醒木,渲染人物,烘托气氛。也可以做道具,说到喝酒时,把醒木端起来充酒杯;说到财宝时,用醒木当银子,等等。
扇子,作为道具可以是关云长的大刀、黑旋风的板斧、诸葛亮的羽扇,手中一横就是棍,扇面张开空中一举就是大刀。传统书是“文胸武肚”,文人扇胸、武生扇肚子。
手绢,一是用来擦汗,二是用来表现丫环、小姐持手绢时的情景,不同动作表达不同情绪,可以说有海纳百川的作用。
在过去,没有师父的说书人不能使用这些道具,而是艺成之后由师父赠与。授受之间,有相当隆重的典礼:师父把三件东西放在红托盘里,然后焚香敬礼;由徒弟叩拜跪受,才算完全出师。
说书如何能叫人爱听
说书想要说得好,得有人有事、有情有趣,还有包袱。书中人物还不能太多,太多了观众记不住,就两三个人,人与大自然斗争、人与人斗争,慢慢说就挺有意思。
说书为什么能叫人爱听?语言问题。七分说三分演,被情节抓住之后,表演辅助说书。这里的语言就讲究了,歇后语、垛句、成语、诗歌,都往里装。
好比一首《西江月》所说的那样:“世间生意甚多,惟有说书难习。评叙说表非容易,千言万语须记。一要声音洪亮,二要顿挫迟疾。装文装武我自己,好似一台大戏。”
而如何一下就能抓住观众,讲究“凤头、猪肚、豹尾”。凤头,开头起得漂亮;猪肚肥美,囊括各式各样,曲折的故事、包袱、笑料;豹尾,戛然而止,不拖泥带水。
我的学艺生活
再说说我为什么能干这行。我是辽宁辽阳人,母亲、大姨、二姨都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东北大鼓演员。耳濡目染中,我从小就对大鼓书有兴趣,也有天赋。母亲起初不希望我走她的老路,希望我能上学受教育、好好学习。无奈,家中变故,辍学后的我终究还是因为生活,开始了我的曲艺人生。
一开始学说书,拜的是杨丽环老师,她既会弹西河弦儿,还会唱西河、唱坠子,把我收下呢,是想让我学弹弦,她能用。结果也因种种困难,难以维持生计,我就回家了。
回来后,跟我的姨母学,有时间就领我到茶馆听书。那时,鞍山曲艺团的队长杨呈田在那儿说《杨家将》,他建议我去考鞍山曲艺团。就这么着,15岁的我,打个小行李卷,就跟杨呈田老师到了鞍山。
考进曲艺团后,我跟着西河大鼓东派创始人赵玉峰先生学习,教的是《三侠五义》。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生活条件也很艰苦。那时候,每月17块钱工资,还得给单位交两块服装费,剩15块给我妈寄去,因为家里生活太困难了,十块钱连吃带穿用,一切都在这。说实话,我每月都不够,还小,还没地方借钱。那时候很难,但我不觉得苦。
每天早晨6点钟,我们就能听到“咚咚”的声音,那是赵师爷敲我们小宿舍的窗户,叫我们起床。起床后,他就带着我们到附近新华小学的操场上去练功,压腿、踢腿、拉山膀、喊嗓子,雷打不动,即使下鹅毛大雪,刮西北风,也从不歇息。大冬天的,天还黑着呢,十几岁的孩子,谁不想多赖一会儿被窝,可当我们看到年近古稀的老人家,为了我们的成长,已经早早就起来了,我们再睡懒觉对得起他吗?所以大烟袋一敲窗户,我腾就坐起来,穿上衣服,总是第一个跑出屋外。
赵师爷的口头禅,除了“欲做人上人,先吃苦中苦”,还爱对我们说两句话,一句是:“要想人前显贵,必须背后受罪”;一句是:“欲得惊人艺,须下苦功夫”,多少年我都不能忘怀。
《岳飞传》怎么来的
大家知道我是因为《岳飞传》,《岳飞传》是怎么来的呢?1976年,迎来了文艺的春天。有一天,鞍山人民广播电台交给我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电台要恢复传统大书的播出,第一部大书,由我来打先锋。因为之前在电台录了六部大书,有听众,反响不错。
我的爱人叫王印权,是快板书演员,能写能说,他的师傅是快板书大师李润杰。回到家,我和他一商量,他说:“就说《岳飞传》,内容好,又是你的底活儿!”底活儿,就是拿手书。
将《岳飞传》搬上舞台,一直是我们的心愿,有一个原因,这部书是我的伯乐杨呈田老师的拿手书目,老师作古了,我们要把这部书传下去。
电台说书和茶社书场说书不一样,要重新编排。当时,团里的演出任务紧,每个下午说两个小时书,晚上9点以后开始创作,到了早上,跑步练功,一样还不能少,然后录书。在这样的条件下,完成了《岳飞传》。
写好书、说好书、教好学生
《岳飞传》大家都喜欢听,因此,就记住了我。但说实在的,我说的水平多高吗?我觉得我的老师比我高,我只是赶上了好时代,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是当时文艺舞台不那么繁华,《岳飞传》一播出去,大家就都听到了;地利,我是个北方人,北方的普通话,不管南北都听得懂;人和,评书是门古老的民间艺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优势太大,忠孝节义,适合中国人听。
得益于这几个优点,我占了便宜,走到今天我还得感激观众,感谢国家,感谢党的培养。
作为一名说书人,我已从艺六十余年,是“北京评书”传承人、“东北大鼓”传承人。有生之年,我会继续写好书、说好书,教好学生。只要肯学,我都愿意教,我愿我的徒弟更好,他们的名气比我还高,曲艺就应该是后浪催前浪,才能后继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