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佳荣
俗话说“小雪腌菜,大雪腌肉”,每年小雪之后,是村里人买菜腌咸菜最为忙碌的季节。那天傍晚,村东的河边码头上系着一条10吨水泥船,船上堆码着满满一船大棵子青菜,碧绿的菜叶,白色的菜梗晶莹剔透,品相赢人。一位操本地口音的男人在庄子上不停地吆喝着,“腌菜卖——呀,腌菜卖——呀”,顿时村庄喧闹开了。
母亲刚收工归来,得知有人卖腌菜,三步并作两步往码头赶,拣了不大不小20捆青枝绿叶的青菜,过了秤,付了款,挪在岸边要我守着,自己拎了四捆往家里去。很快母亲叫上大姐、二姐、哥哥一起来了,他们一人四捆,只需一趟全部搬回了家。
回到家,母亲拿来菜刀三下五除二削去菜根,大姐洗净澡桶,二姐从河边拎回清洁的河水倒入桶里,哥哥和我将母亲收拾好的大棵青菜抱来,放入桶里浸泡,母亲从厨房里盘出休闲了半年的大砂缸,用水把里面冲洗干净,用抹布擦净外表的污渍,吩咐哥哥去村后“双代店”赊了5斤食盐回来,一切准备就绪。
晚饭后,腌菜提上了日程。母亲卸下一块堂屋门板搁在两条板凳上,大姐和二姐将泡在桶里的菜洗净后安放在门板上沥水。母亲身上系好白色塑料薄膜,脚上穿上干净的高帮套鞋跨进砂缸中,哥哥和我将青菜传递给母亲,她在缸底铺一层菜撒一层盐,层层叠叠,母亲不停地踩着,门板上的青菜越来越少,缸里的菜越垒越高,昏暗的煤油灯把母亲劳作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上,一直镌刻在我的心坎里。
两个多小时后腌菜结束,哥哥和姐姐搭了一大块石头压在腌好的菜堆上,用塑料布覆盖着,妈妈开心地说:“等到大雪时,咸菜就可以吃上了,到时候弄个咸菜烧慈姑给你们杀杀馋!”我不解地问母亲:“人家只腌小几捆,我家怎么腌了这么多?”母亲叹了口气:“我家人口多,每到三春头上就没有下饭菜了,现在多腌菜,开年后才不会遭罪。”
一周后,砂缸里出现绿色的卤汁,咸菜的味道开始在天井里漫散开来。母亲告诉我们,再过几天,咸菜可以生吃了,配上水辣椒或者滴上几滴菜籽油,又香又脆。她的一番话勾起了姊妹们的食欲,对水咸菜日渐期待。
第二天,在公社扶贫工作队担任队长的父亲从10里外的扶贫村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所在村的6名大小队干部。母亲连忙做菜招待客人,当时条件差,没有什么出色的菜肴。我记得是咸菜打滚:咸菜烧慈姑、咸菜炒豆腐、大蒜炒肉丝、小葱涨鸡蛋、红烧鲢鱼、菠菜炒百叶,绞尽脑汁总算搞出了七八个菜。最后拿什么做汤呢?母亲对父亲说:“就咸菜叶子烧蛋汤吧。”父亲笑着点点头。不一会儿,咸菜蛋汤的美味在厨房扩散,钻进我们的鼻腔里。
40多年过去了,我至今都忘不了母亲腌菜的忙碌身影,忘不了咸菜蛋汤的扑鼻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