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向荣:旧宠“黄猫”糕

2025年01月 15日 10:10 | 来源: 扬州晚报-扬州网 | 扬州网官方微博

■汪向荣

宠物猫太多,小区、公园里处处可见。我不宠猫,但到了年关,老乡们在微信群晒热气腾腾的年蒸图,总会有久违的“黄猫”从年岁深处蹿出,发出清亮的鸣叫,唤起五味杂陈的记忆。这里的“黄猫”不是猫,是乡人制作的贺岁糕点,棕黄皮肤、条状面点、匐匍静卧,形象地表述为“黄猫”糕。

黄猫糕,色黄、质粗,与洁白、圆满的包子相比,只能归属“下里巴人”,低调、沉潜,不上台盘。先说原料,用的是未完全脱去麸皮、类似黄沙的粗粝面粉。再说手艺,简单、直接,无需做包子那样反复揉搓、精巧捏皱,塑出美人、公子样。充其实,只是盘整、拉长出一尺长、两寸宽、一寸厚的实心疙瘩。这糕,在年蒸家族里算不上主角,只能算包子的丫环,馒头的辅佐,跑跑龙套罢了。

黄猫糕,条形横亘,放上案板等同微缩的一截田埂,见证的是节气的转换、农人的忙碌和麦田的守望,它从本质上展示着乡村与生俱来的拙朴。加工,既用不着精雕细琢的外在本领,浓妆淡抹的形象美颜,也无需蜜糖、荤油、肉丁、咸菜之类的内在馅料,乡间妇女会做日常家务,上得炉灶锅台的都会拿捏,具有民间的广泛性和通俗性,因而在方志笔记里几无记载,不像清朝沿江一带竟然会出现糕点名旦——萧美人糕。萧美人糕,传说由乾隆年间一位姓萧的美女首创,选用上等米粉、麻油,精选果泥、松仁,连蒸笼的材质、燃火的松针都异常考究。超级吃货、风流才子袁枚专门放船运载,为高官、同好定制了3000只,众人应和唱酬,将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子捧红大江两岸,“自从香到江南日,市上名传萧美人”,“这个麻姑好指爪,不撩人背点人心”。

黄猫糕没有萧美人糕那么幸运,它从无倾国倾城的野心,却悄无声息做着充饥度人的实事。黄猫糕蒸好摊凉后,通常会分割成一厘米厚的切片,在太阳下晒干,怕馋嘴的麻雀偷食,还得用竹竿吊上薄纸借风摇荡、警戒驱赶。黄猫糕晒干后,到春天时就能派上大用场,不是搁入稀粥中烧沸软化,作为“硬通货”填胃,就是上学的少年起身迟了,往口袋里揣上几块,干巴巴啃几口。如若不巧裤袋炸线撕裂,跑着追着,不小心会把它颠掉的,不敢回去再拿,就只好勒紧裤带。比这更倒霉的是,课堂上有几个“饿鬼”忍不过去、常会偷偷咬上两口,“咔吱”“咔吱”声响,像坚石硬铁磨砺出野蛮,这对课堂纪律的破坏,尤其对泼辣的女班主任威信的挑战是致命的。被抓到现行,罚站倒是次要,有苦难言的是罚抄“黄猫糕”一百遍,三个字,笔画多,没有一个字少于十画;又是放学后默写,手麻腿软,昏头晕脑,早就让人不堪一击。如果屡教不改,通常会通知家长到校领人,所谓“领人”其实就是追究家长管教不严的罪责。遇上脾气暴躁、死要面子的父亲,少不得施以一顿“皮棍”。黄猫糕嚼出的声音再大,也压不过那雷霆般巨响,半个世纪以后依然能清晰听见那种惨烈的回声和屈辱无助的哭泣。

当年既受黄猫糕之恩,又蒙黄猫糕之冤的少年,现在都已到了做爷爷、公公的年龄。在外闯荡的人,天南海北没少去过,山珍海味没少尝过。然而,每近春节黄猫糕仍是不老的话题,依然是心心念念的宠爱,带着久别的喜悦或者失而复得的意外被热烈围观,同时一股酸楚从内心深处涌出。“黄猫糕,说是可亲的,却是爱不上、恨不得的……”勤快的女同学进了腊月门,就在微信里告知:自己已从外地赶回老家年蒸了。于是,跟帖多多:有黄猫糕留一些。有人评论:现在黄猫糕的味道不如从前;有人不赞成:味,还是那个味,吃的洋面包、肉包多了,从前的味道被遮蔽了。

大家都在议论黄猫糕,却未必真的想吃黄猫糕。旧宠如猫,多为怀旧时的伤痕印记;新宠之猫,却是日常的情感抚慰。


责任编辑:进展

扬州网新闻热线:0514-87863284 扬州网广告热线:0514-82931211

相关阅读:

声明:凡本网注明来源为“扬州网”或“扬州日报”、“扬州晚报”各类新闻﹑信息和各种原创专题资料的版权,均为扬州市新闻传媒中心及作者或页面内声明的版权人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本网书面授权不得转载、链接、转贴或以其他方式使用;已经通过本网书面授权的,在使用时必须注明上述来源。如本网转载稿涉及版权等问题,请及时与我们联系,以便寄奉稿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