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金海：上高邮

■晏金海

里下河人去城里，喜欢说“上”，比如：上扬州，上南京，上上海等，好像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从里下河来似的。

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上高邮是在1981年的夏天，那年，我14岁，正上初中一年级。暑假里，母亲看我在家闲得无聊，便随口说了句：“要不，你上高邮去你大姐家玩几天？”大姐和大姐夫在县城化肥厂工作，母亲的这句话可把我高兴坏了，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呢！可接下来怎么去也是个问题，那时界首到高邮也就两趟班车，两班轮船；再说了，高邮车站和轮船站都在运河堤上，在高邮城西边，而化肥厂在县城东郊，离车站足足四公里，怎么办呢？刚好我家隔壁邻居陆四哥也在化肥厂工作，那天正巧他转班在界首老家休息，第二天中午回厂上班，他正常是骑自行车往来于高邮与界首。母亲便请他带我上高邮的大姐家，爽气的他，愉快地答应了。

我兴奋得一夜都没怎么睡，天刚亮就起床了，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匆匆吃了些饭，等陆四哥来带我。四哥要赶回厂里上小夜班，也早早地吃了午饭，刚过12点就来我家了。母亲叮嘱了他几句，然后关照我几句“路上要听四哥的话，不要调皮，到姐家玩几天就回来”之类的话，还给了我两块钱，并说不能空手大摇的，买个西瓜带到姐家，剩下的钱自己花。父亲的月工资也就28元，界首到高邮的船票1毛5，车票3毛，两块钱，不小的数字啦！

我家住在大运河西堤，上高邮先要过摆渡到河东，过河后，我到镇上买了个大西瓜，陆四哥骑着他刚买不久的凤凰牌自行车，我坐在后面的书包架上，抱着大西瓜，向高邮进发！一路骑，一路谈，陆四哥那时是23岁的帅小伙，而且特能侃，他说高邮城有许多高楼大厦，百货公司、副食品商店里的商品、食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还说化肥厂的占地规模有半个界首镇大，人数比界首镇的人还要多……听得我兴奋无比！我们骑车过了高邮北段的头闸口时，四哥说，我们马上要走一段小路，因为县城主干道骑自行车不准带人，逮到一次，罚款5毛！我们从北门大街，向东转到人民路，再向南转到正在新修的文游路，再向东转到通湖路，一路到底，终于到达目的地：高邮县化肥厂。

大姐家当时住在化肥厂宿舍区，说是家，其实就是二十几平方米的一间平房，一家四口人挤在这里。他们在界首也有房子，为了工作方便和两个外甥上学，他们不得不这样；而且那个年代能在城里安家，本身就是一种荣耀，挤就挤些吧。但我是挤不下了，睡觉还得到陆四哥的宿舍里，同他挤一张床。于是，三餐在大姐家吃，晚上同四哥睡。要说化肥厂，的确很大，一个车间都比界首镇的任何一个工厂都要大得多，厂里的澡堂比界首镇的澡堂要大好几倍，大烟囱是全县最高建筑。

接下来的几天，是比我小三岁的外甥陪我玩的，我们每天乘坐化肥厂的大公交车进城，到处玩，逛公园，吃公园大馄饨；逛百货大楼，买最甜的牛奶糖……但让我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是奎楼和东门宝塔：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建筑和这么好看的房子！当时就感慨，古代人，房子盖这么高，几百年不倒，真了不起！

尽管县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也没有陆四哥吹嘘的那么好玩，南北向一条中山路，一条文化宫路，文游路还没完工；东西向一条通湖路，一条府前街；但我还是非常满足的，玩得也很尽兴，一生中都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其实最让我感兴趣的还是化肥厂，当时我还在想，等我长大了，能到这么大的工厂工作就太好了。

其实，在我三五岁期间，同母亲多次上过高邮，但由于岁数太小，只保留了淡淡的模糊的记忆，不能算是真正意义的上高邮。正是这一次的高邮之行，让我下定了将来必须到高邮工作的决心。1983年中学毕业后，同父亲去乡下站了1年的商店，但拒绝了父亲让我顶替的要求；1984年参加招工考试，第一志愿填报了国营高邮化肥厂，同年8月20日，我如愿以偿地成为高邮化肥厂的一名正式职工。在那里，我通过自学，完成了自己的学业；在那里，我认识了我的爱人，成家立业；在那里，创建了一生最大的朋友圈，开启了人生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