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军
第三圈伊始,汗珠在头皮萌发。第四圈,它们已势不可挡,争先恐后地从头发中钻出,竞相被朝阳镀亮。
这公园不大。其南半部分低洼,趁势下挖以成浅渠,状如躺平的数字“9”。数字圆圈处稍高,上种十数棵幼年水杉;弯钩处与东侧小河相通,比河略高。渠内无水,底部杂草丛生、乱石相间,是孩童的探险胜地。北部则垒土成丘,丘顶有亭翼然。丘、渠以斜坡相连,坡上遍植玉兰,几近成林。
塑胶跑道大半在公园北部。邻近马路那段,间隔种着樱花和海棠;其余部分围亭、绕坡、穿林,曲折而行。许是前日春雨之功,跑道上落英缤纷,白瓣冰清玉洁,粉瓣娇嫩可爱,让人不忍踏足。埋头在林地探索的鸟儿,被我粗重的喘息声惊扰,扑棱着翅膀低飞而去。两圈过后,它们略微放松戒备,改变了避让方式。鸽子大概是家养的,我足够靠近才踱步而去;灰喜鹊体型更大,却早早跳跃着远离。我对它们报以微笑。这些天地间的精灵,为着果腹、繁殖、哺育等朴素的使命,于晨光熹微中离巢,又在夕阳余韵中倦飞而还。此中,似有真意。
人有“心”而生爱欲牵挂,无法如鸟兽般因本能奔走,但若仿而效之,可得其乐乎?
前不久,妻子见我“白头搔更短”且免疫力亦有所下降,便强制推行了“晚九朝六”睡眠计划。刚开始委实难以入睡,寤寐之间、辗转反侧,数日后方有好转。睡得早自然醒得也早,几乎与窗外鸟儿的鸣唱同步。它们在枝头畅快交谈,哪里知道我在偷听呢。想到之前我竟然在这美妙的歌声中酣睡,切莫辜负春光的心思便一发不可收起来。于是,跑步吧!听了这么久,是时候切歌了。
公园里的歌声弱了许多,这里的鸟儿大部分已经结束晨练并开始享用早餐。身后传来铃铛声,不用回头也知道,两只小狗刚刚从女人的电动车上跳下来,开始撒欢。它们小巧乖萌、讨人喜爱,有一次冲上来嗅我裤腿,被我突然的转身吓个激灵,刚想发怒又被女人喝走。半人高的“阿拉斯加”要迟一会,它通常拽着主人(一个壮实的小伙子)向前,让人不免担心狗绳的质量。好在它一般只在河边草地活动,皮革嘴套也增加了不少安全感。
丘顶的亭子里,一位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斜靠着围栏,面朝东方,半躲避半享受着朝阳。我转过弯才发现,他左袖空荡荡地垂着,神色淡然,看不出悲喜。我想大声提醒他——“独自莫凭栏”,或者吟诵那句“梳洗罢,独倚望江楼”,直到瞅见那辆被灌木丛遮住的自行车,才发觉是自作多情了。远处,一对夫妻走向河岸。男人拎起地笼查看,女人配合地打开塑料袋,但并无渔获。谁会在意呢?男人弯腰安放好地笼,女人拉着他离开,手里的空袋子随风摆荡。他们高兴地捉住了一朵云彩。
依惯例,我在最后几十米冲刺,大口喘息间,汗珠纷纷而下。有一些在睫毛上挂住,透过它们,我看到细亮的蛛丝在风中轻颤,看到惊起的飞鸟落在枝头梳羽,看到晨练的人们陆续走进公园、迈入这方天地……更多的汗珠继续下坠,有不少沿着脸颊拐进嘴角。此刻,来不及也无需咂摸,滚烫即清欢,咸涩皆至味。
作者简介:
肖剑锋、吴建军,共事十余载,同好文字,热爱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