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
已届花甲之年的我,每每想到高考,都会不由感叹:对于我的人生来说,高考确实是一场梦,一场奇幻的梦。
我出生在苏北一个偏僻的乡村,那里虽然很穷很落后,但教育还行。那里有下放知青当代课老师,镇中学有科班出身的老师教学。尽管这样,高考对于绝大多数学生来说只能是梦,想都不敢想。因为有预考的门槛挡在前面,真正的考卷是摸不着的。记得我们八一届的曹甸中学毕业生,一百多号人,只有几位同学参考了,这个数字还是若干年后同学聚会时才知道的。
我是六岁上的小学,连初高中总共上了九年。好像没做什么作业,也没背什么书,稀里糊涂地就毕业了。高中毕业了,我拿着毕业证书兴高采烈地回家,激动了好几天,终于不用上学了。但好景不长,当看着年迈无助的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在田地里辛勤劳作时,自己却弱小无力,无所作为,失落感瞬间填满脑际。
于是重读、学手艺成了我后面三年的“留学”生活。拜同学为师学习修理无线电,被安排住在生产队的牛棚里,没有床铺,只有稻草和自带的一床被子。无处吃饭,只能到同学的亲戚家蹭饭,而这位亲戚的生活也很困难。其实这位同学也是自学成才的“三脚猫”,没有像样的修理技术,我只学到一个小动作,就是用砂纸把生锈的电极擦干净,有无挣到钱,我忘了。后来又跟表哥学木匠手艺,板凳的四腿八叉弄清楚了,但也难以出师。因为我恐高,上梁作业生怕踩空摔下来,而且那时瘦弱力量小,刨、锯、砍等重体力活难以胜任。显然这一行当也不适合。实在无路可走了,回过头来我又想读书了,于是父母又请人帮忙,回学校当了一个插班生,因为时间太短、水平有限,预考没过,高考的卷子依然没摸着。
听说当兵也可参加军考跳“农门”,我决心奔这条道。于是我怀揣课本出发了,仅仅是课本,没有复习资料。
这条道也蛮有意思的。新兵连结束不久,我就被调至营部当通信员,后又被选调至军区给首长当公务员。部队是鼓励学习的,可在军区当兵第一年工作内容多而杂,必须做到眼尖手勤脚快,整天抱着书本啃显然不合时宜。当我提出参加考试时,我的直管参谋说:“小陆呀,你好好工作,明年让你考……”转机是我二哥听说此事,给首长直接写信以后,首长说:“孩子想参加考试是好事,必须支持,让他去考。”
于是我报名了,志愿有三个选项,我压根不知报哪所军校,只填了个“为祖国献身的地方都去”。因为我没机会也没时间研究,知道自己大多考不上,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理。
记得我是自己拿着档案资料,没进复习班,直接走向考场的。当卷子发下来时,我惊呆了,那是全国统一的高考试卷,那年部队高考在改革,启用地方统一卷。我激动得手直颤抖。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埋头答题,量很大,一刻也没闲着。记得有一道数学题,就是考书上的例题,我应该是稳拿十分,这道题让我记着一辈子。还有最后一道附加题,无从下手,我就用自学的微积分有模有样地推算。
考试结束后,我立即回到岗位,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公布分数线和成绩的时间日益临近,我竟没有那么激动,因为我对能参加考试已很满足,离军校的大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倒是与我一同参加考试的战友很着急,他托我找首长打听分数。当首长告诉我分数并说我考上时,我恍惚得不行:弄错了吧,这分数应该是我战友的?因为他三次参加复习班,第三年参加考试了。首长说:“没错,这就是你的分数。”
因为我志愿没填实质性内容,被分到长沙的一所工程兵院校。虽然训练强度大,学习生活很辛苦,但我坚持下来了。后来,在部队工作近三十年,为国家国防事业奉献了不一样的青春年华。